九龙河

孙汝春

十里八湾的乡亲们都说这九龙河是东海龙官九妹赐给人间的爱河，从我小时候起这九龙河除去芦苇和河边的垂柳,就再也没看到龙宫九妹的身影，这也难怪老人们常说:“如果你在月光明媚的夜晚躲在九龙河边的柳树下偷窥,如果看到蛤蟆向芦苇丛中跳，你呀今年准要有点财运，如果你看到水中有龙宫九妹的身影闪动，那么你一定要走桃花运……”种种传说神奇而诱人心动。

九龙河是我家乡的一条秃尾巴河，河床长满蒲草和芦苇,河中的鱼虾、螃蟹成了乡亲们饭桌上的美餐。荷花,莲藕就不用说了,那一定是集市上鱼行中一处热闹地方。乡亲们喜欢荷花的清香和河藕的甜脆。我的童年就是在这九龙河边度过，清澈的河水养育了我们，从孩提时起我就泡在这九龙河里,童年的美称当之无愧的是九龙河里的“水鬼”。那游泳,扎猛子,蹬水塘也就不用说啦，可称“天下第一”。记得九龙河上有一座小木桥，称之为九龙桥,赶集的人在这桥上摆摊设点好不热闹，有一天晌午我放学回家从桥上经过，无意中朝河中看了一眼,这桥底下的水中倒映着美女的身影。微风吹拂着荡漾的水面,倒影显示着那头披肩长发,啊——犹如春天里的垂柳,轻拂着河面,也轻拂着我的心,难道是龙宫九妹回到了人间。转而一想,不对啊,老人们说,只有月光明媚的夜晚,还要躲在河边的柳树下偷窥,如发现龙宫九妹,才……这大中午的,哪来的神话故事呢?我扭头一看,可把我惊呆了,原来我的身旁是同班同学小妹站立在阳光下的桥边,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身影就映在这九龙河的水面上,那种朦胧的美感好不诱人啊!她那头披肩长发足以让我在心里赞叹,好一个黑色的瀑布,从我心头的顶峰一直泼射到我的脚后,使人全身清爽,心潮澎湃,在那个年代男生和女生是不能单独交谈的，否则别人就会说些闲话,面子上不光彩，所以我只好向身旁的小妹微微一笑,立马匆匆走开。小妹今天打扮的很靓丽，她是我们邻村的一个小学教师的女儿，她身材清秀,柳眉下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犹如秋水般深澈见底,从她的眼神里就知道她是有着美丽心灵的乡村姑娘,纯洁善良,不胜言表,只是妩媚动人的一笑,而且脸庞上立时出现两个美丽的小酒窝，在班上，她的学习成绩使我们这些顽皮不求上进的男生竖起大拇指。回想起了这次足以使我心动的九龙桥上勾魂的一瞬,时隔今日已经三十年啦。然而这位九龙河边长大在我看来是龙宫九妹的她已和我相依为命在首都北京生活了二十几年了。结婚生子，发展事业,在京城我们的生活圈子里，知情者都说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地长的一双,说白了,夫妻相,见面不用介绍,大家估个十有八九,是“一对子”。

话又说回来,这故乡的九龙河如今已经不存在了,这小河被填平,盖起了街市的楼房,那龙宫九妹的爱河传说己逐渐被乡亲们淡忘,这个新时代的美好生活里,南方出美女啊,如今比传说中的龙宫九妹更漂亮的大有人在,可是这故事还得讲，对美好爱情的渴望啊。

故事还得从头说起,这九龙河本来是一片草地,古时候,农耕不发达,只靠人或牛拉犁种田,据说我们村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后生在死了父母以后就给东家(地主)当起了长工,这后生勤劳好学、练得了一身农家的种田本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夸他是个种田的好把式。这后生姓王名田，叫王田,单从他的名字上说,他对田地情有独钟,可是就遇上了个没良心的东家,他起早摸黑的在田里劳动，就是得不到主人的一点怜悯，有一次他病得厉害，主人不闻不问没一点照顾，一位好心的老中医给了一点中药让他服下，可是这病就是不好，按当时的医术叫伤寒病，哪能不花银子就能治好他病呢,日复一日,王田病的皮包骨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这个狠心的东家怕花银子，就把他活活的用一张芦席卷起抛在了一-棵大柳树下的草从里,这天夜里,野狗闻味而来,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东海龙王的九女儿,龙宫九妹觉得今晚龙宫太闷,乘这月色独自出来散步,她发现了几条野狗向柳树下的芦席扑来,她想看个究竟,停下了脚步,当野狗撕开芦席时,里面露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后生,这野狗没有撕咬他,为什么呢?因为狗是人类的朋友,这后生还在喘气,还活着,这野狗是不忍心下手,只围着这后生转起圈子,是在等待他死去。龙宫九妹顿生怜悯之心,她走近前来赶走了野狗,轻轻地扶起了王田,她看这后生病成这样却被人抛弃在荒野,不禁叹息这人间也有狠心的人，她潸然泪下,在龙宫里九妹是出了名的软心仙女，她怎能看着王田这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离开人世呢,她强忍着巨痛从自己身上掰下两片龙鳞,贴到王田的胸口,用她那仙指轻按王田身上的穴位,不多时王田就从昏迷中醒过来,睁开无神的眼睛看着身边救她的龙女九妹，两行泪水滚落。九妹细瞧这后生,他的浓眉下一双深陷的大眼睛,嘴唇枯干起皮，一双粗大的手瘦的只剩下骨头。要想使他康复还得祛病滋补,也罢，九妹从心里对这后生产生了好感,她从自己的口中吐出了养生的宝珠用自己的樱桃小嘴轻轻地吐到王田的口中，此时的王田顿觉浑身轻松爽快,肚中一阵鸣响后,很快恢复了体力，他起身跪在九妹面前感谢救命之恩。九妹再看王田,憨厚善良,可亲可爱,一副美好的身材惹人欢喜,九妹忙扶起王田说:“不必如此、救人是应该的”,王田哪能不谢呢,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声称莫齿不忘救命之恩,九妹此时动了凡心,她在想,乘此夜深人静之时,何不为王田在此盖儿间茅草屋让他栖身,她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就有龙宫乌龟元帅前来,九妹说明情况。这时虾兵蟹将已到,很快就用神术盖起了一宅小院,儿间草房,此时龙女九妹将王田引进新房安顿下来,用身上的龙鳞化成了银两交给王田,要他天亮时到镇上买些农具开垦这片荒野，种上庄稼靠劳动致富,王田千恩万谢无法言表,遵照九妹的吩嘱,买来了耕牛和农具种起了庄稼,打那以后九妹和王田就产生了爱情，他们俩形影不离的生活在一起。

王田耕作农田,九妹为乡亲医治疾病,经九妹治的病是药到病除,这事传到了王田东家的耳朵里，他不怀好意的前来看望王田，心想这小子还当给野狗吃了呢,怎么现在发起家来了，还要了个美若天仙的妻子，他要看个究竟。东家来到王田家,这大柳树依然勃勃生机,当时放芦席子的树下已经盖起了一宅院子,院子周围鲜花盛开,前来治病的人来往不绝。东家再向远看这荒地已经变成了良田,高粱大豆郁郁葱葱的生长,一派喜人景象，东家走进院子,王田一看没良心的老东家来了，他没有拒绝,热情的接待了他,九妹深为王田的行为感动,她认定王田是个知情达理的好人。东家看着美若天仙的王田之妻九妹,心生歹念,他家里那个二十岁的儿子痴呆疯傻,要能娶上这样的妻子该多好呀，他放在心里盘算,嘴里不禁说出了口，“我的儿子要有这样的媳妇那是咱祖辈积的德了”。九妹心想，就你那德性，命中就该有个傻儿子。王田招待了东家酒饭后就下田劳动了,东家死皮赖脸的要九妹到他家给他儿子看病，没有办法，九妹前往东家家里，出于施善之心，九妹很快就把东家儿子的病治好了，这一天，东家认为时机已到，就带着家丁硬把九妹抢回了家，逼着和他儿子成亲，王田前来拼命，东家勾结县令抓捕了王田,九妹气的脸色发青,一怒之下动用仙术，促使县令回归良心,又把东家抓捕起来用了大刑。王田和九妹暂时过上了平静的日子。时隔不久东海老龙王知道了九妹落凡的消息,他大发雷霆。催着龙女九妹回龙宫,否则就将王田致于死地。九妹和王田深深的相爱着,他情愿以生命换取真爱,他和老龙王据理力争,一气之下,老龙王下了狠心,三年不给乡村下雨,这里的土地干裂,庄稼颗粒不收，人们外出逃荒要饭,流离失所。九妹爱民心切,她痛恨老龙王的所作所为,无奈只好向老龙王低头,她和王田生下一女已有三岁,她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抛下了王田和心爱的女儿,在一天夜里行风布雨,倾尽平生之力,用自己的龙尾在地上扫出了一条小河。

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这条小河,河水荡漾,清纯甘甜,久旱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庄稼开始生长。自从有了这条小河,河水荡漾,清纯甘甜,久旱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滋润,庄稼开始生长,无水喝的痛苦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后来人们为了纪念九妹的功劳，就把这条小河起名叫九龙河,这九龙河上的九龙桥,据传说是给龙女九妹腰上系的一根绸带,让她记着她的乡亲们是多么的想念她。上千年的历史过去了,这九龙河还流淌在乡亲们的心中,老一辈人都会讲述这段故事,如今龙女九妹在哪里?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就有老年人说过，我们这个小镇原来就是海边渔村，随着大海的东移,我们这里成了平原,这不,我们故乡的小镇距连云港四十公里远,故乡的口音操着海鸽子味。怎么叫海鸽子味呢,原来,龙女九妹来到凡间,认为我的故乡人说话声音不好听,因为她听习惯了海鸥的鸣叫,所以就用海鸥的鸣叫声教会了人们讲话发音，无怪我们家乡人无论走到哪里，只要一讲话，就有点象平静的海面飞过儿只海鸥发出沙沙声，所谓海鸽子也就是海鸥的别称。这不，我和妻子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北方人都说我们发音好听,有点海的咸涩味,还带有一点轻柔的鸽哨音，九龙河的人走到哪里都有段故事。我在京城辛勤地耕耘着属于我这块文学沃土，我的妻子还是做属于她自称为“龙宫”的家庭事务，有时也从事社会慈善事业，使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幸福，多少带点九龙河的古典色彩。

九龙河如今变成了美丽的南方小镇,鲜花遍及全镇,飘香的小镇啊,我那有着神奇故事而今更加美丽的小镇,九龙河的故事乡亲们忘了没有?我真希望九龙河的爱情故事就象当时潺潺流淌的九龙河水,一直流淌到永远。

（作者孙汝春系国家一级作家。本文曾获2018年度中国当代散文奖。）